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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『你必得殷勤地寻梢我』
黑色的乌鸦振翅而起，像是应证了他的话那样地虚张声势。
安迷修的嘴角为那大言不惭的态度微微抽搐，「即便如此……」
「怎么样？」
「堕天的你现在来找我说这些也毫无意义。」
雷狮为这避重就轻的说法轻笑起来，「说实话，你嫉妒我吧安迷修？是不是觉得上帝不公平？凭什么虔诚一生的不如混日子的结局好，凭什么你想要得到的到我这就只是看不上眼的垃圾？」
撕破了最后一点伪装的挑衅令安迷修皱起眉头，「也许我是有受到一点打击。」他倒是没有全然反驳雷狮的话，「但我并不羡慕你。如果你是因为过去的纯粹而升入天堂，那没什么不对。我做不到你那样，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进入天堂的方式。」
「你倒是想得开。」轻哼一声，雷狮扇动起翅膀，欲站起身，「有件事我得提醒你，安迷修，你可没把我们的约定忘了吧？」
「我也提醒你，那种约定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说自话。」
安迷修显然是不屑至极，「与其浪费时间在你说的捷径上，还不如多去做点有用的事。」
「你也没有明确拒绝过不是么？」雷狮笑吟吟地接话，「有用的事……你又打算去哪儿行善？」
没有得到回答，安迷修已经去了门边。光透过门缝泄露而下，雷狮知道这意味着话题的结束，要么他识相地离开，要么像以往一样阴魂不散地跟上去。
他自然选择了后者，虽说安迷修做事十之八九都是鸡毛蒜皮，但谁也不能保证像上次那样十之二一不会发生。
这个怪胎恶魔并未如他所愿受到应有的打击，而为此深度演化的自己反倒像是得不偿失，想至此雷狮不免小小地心情恶劣起来。
恶魔总能知道会是哪里需要他。
这听起来有点可笑，某种指南针被埋于体内一般，引着他们去往不幸与痛苦之源，然后去大肆作乱，加深它的破坏。
本应如此。
安迷修理所当然地把这能力反其道用之，化解灾难便成了他唯一目的。
海盗团里负责担任这项工作的是卡米尔，他这项能力似乎比安迷修更为卓越，如果把他手里的计划表送给安迷修看一眼，也不知对方第一反应是会欣喜还是暴怒。
雷狮细细思考着是否是时机叫来海盗团其他成员，向他们解释自己的变化固然麻烦，但这点麻烦在他新起的心思面前又算不得什么。
他有一个好主意，是安迷修该为惹怒他付出的代价。
「我说，安迷修。」他远远地飞在半空，距离安迷修大约三米远，打量着行走在河边的黑色背影。安迷修在显然未到目的地之时收起了翅膀，同样的，那也不是悠闲地散步——不怀好意的堕天使就跟在他后头，又怎么会有闲心漫步河边？那过于郑重其事的步法令他有了猜测，雷狮用手指打落了手边一颗榉树的枝叶，细碎的声响惹得安迷修扭过脸来，「你很喜欢读『圣经』？」
每日必读『圣经』也算是『骑士行为准则』不可动摇的一条，雷狮笑道，「地狱里不过只有撒旦有这种无聊趣味。」
「你想说什么？」
「我先问你，整天读那玩意儿，你怎么对付它那些副作用？」
敌对不意味着需要躲避。若是借助『圣经』搞懂上帝的力量之源，谁不乐意？只不过对恶魔而言，那些文字不管刻在哪儿，用何种方式书写，都包容着不可抗拒的净化之力，触碰会烫伤手指，默念会刺痛神经，诵读会灼烧心脏……这让地狱众人对它避之不及，仅有地狱之首——上帝的另一面胆敢将它把玩手中。
「对合格的骑士而言，那点痛苦不值一提。」安迷修轻描淡写地转开目光，雷狮的问话对他并无触动。
「你很擅长给自己立些没用的条条框框。」擅自作了失礼的判断，雷狮环抱起胸停下来。
与安迷修相反，从推开失乐园那扇门开始，更多意味着禁忌的东西于他而言变得触手可及，无所束缚之下，抢夺的欲望也自然攀升。
他垂下眼，对着并不看向他的脸露出了笑容。
「我帮你个忙吧，安迷修。」
他总是惹得兄长发怒，自年幼起便是如此。
兴许因为他是三子，不受许多期待的同时，获得了更为任性的特权。第一次拒绝父亲安排的职责开始，雷狮就隐隐发觉自己是特别的。
本应纯属错觉的自我意识急于自证起来，他不断地犯下小错，性质恶劣却不必受到惩戒，尽管大哥对这样的自己深恶痛觉，却拿法典毫无办法。第一次下入地狱之后，除了被大哥给找着提点了一顿，他还在子夜时分去了神殿后头面见了父亲，因此换来一个承诺。
一个堪称纵容的承诺。
「你大可以放下顾忌与我履行赌约，因为不会有比这更容易办到的难事了。」他恶劣地比起手势，「七件。只要我发自真心地去做七件善事，就可以重回天堂。」
即便是出手惩罚了他，上帝也给过他最大的特权。
慢条斯理地称述着这件事，因为确信以对方较真的性格断不会放过这显而易见的机会。「随便什么人，花一天功夫就能完成——我拥有着这种捷径。但你呢，按那样灼烧心脏的强度而言，距离净化完成起码还得千年，一万年？ 怎么样，现在愿意接受赌约么？」
心底油然而生一阵得意，雷狮将对方的沉默视作同意，随后他抬手指向某个方向。
在河的对岸，远远地有座开着彩窗的高大建筑物，在金发小天使撒尿的喷泉后头，红钻墙壁显露了出来。一路往上看去，横贯着的巨大黑色十字架映衬着碧蓝的天空，从紧闭的铁门内隐约传来钟声与歌声。
「给你第一次机会，只要你去那儿听一次祷告，用他们的银器喝一次圣水，在唱诗班唱完歌之后走得出来，我就去做一件善事。」
那自然是安迷修停下步行的原因。
彩窗透出的烛光寄托着某种庄严氛围，明明是白天，那里却像是藏着某种黑乎乎、乱糟糟的东西。
或许对安迷修来说的确如此。
没有预料中的暴怒，也没有得到应允，片刻之后雷狮听到颇为冷静的声音，
「你想我死？」
「怕么，安迷修？」他在半空中盘腿而坐，黑色的羽翼轻忽忽地扇动，「运气好的话，说不定也能逃过，你很强不是吗？」
他的提议只可以和「让一个吸血鬼去太阳底下待上一下午」相媲美，有点脑子的恶魔都会立即拒绝。
或许他笃定了安迷修会接受这个不平等条约。
「既然我在家里可以做到，为什么要怕它发生在教堂里？」
雷狮笑眯眯地听到对方这么说。
随后他又笑眯眯地朝安迷修挥挥手，目送着他往对岸走去，直到那扇铁门缓缓吞没了他的背影。
一直挂在嘴角恶劣笑容在那刻一并被收起，一根黑色羽毛出现在他的掌心里，随后慢慢地溶掉。
「好戏上演了。」
明明是盛夏季节，高大的榉树却不断有绿叶坠落，过往行人都不免抬头多看了几眼。
仅有一小片区域落叶纷纷，而那之上空无一物，很快就演变为一片「太奇怪了吧？」的低喃声后纷纷快步走开。
施了隐身咒的家伙自然不会考虑自己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乱，依旧斜躺在树干上，扯着四周的嫩绿叶片聊作打发。
「也亏得那家伙撑到现在——」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，雷狮扭扭脖子，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躺下，然后高高举起他手里的窥探镜。
镜中的男人有着一张过分苍白的脸，端端正正地木椅上，他的左右各坐着两个神态严肃的女人，却对他那糟糕的脸色视若无睹。
这状况反倒令男人松一口似的，冷汗不断从他的额头渗下，仔细看的话，紧紧咬合的齿关也是在克制着身体的颤抖。
神父的高声祷告从窥探镜中传来，雷狮立刻去掏了掏耳朵。
他低估了安迷修的能力，如果现在在里头的是佩利，绝对早就一片腥风血雨了。即便是他，也不敢说获得黑翼之后还能保持得住人类形态，原本他以为会更早看到安迷修落荒而逃，或是直接断了撑着的那口气。打一架能让雷狮明白他们到底谁更强，但眼下他更想知道安迷修什么时候能变弱。
祷告快要结束，接下来所有人都要排队去接受圣水洗礼，再经过最后的唱诗班——搞不好安迷修真的能一一忍受完，平安走出那间教堂也不一定。
如果是那样的话……他就亲自推他回地狱。
唱诗班的歌声扭曲、颤动着化作尖叫，在雷狮抬手干涉之前，可怖的恶魔眨着一双疲惫的绿眼睛，一步步地向后退去。
圣水未能摧毁他的逞能，但逞能终归只是逞能，唱诗班的歌声给了他最后一击，原先坐在他身侧的两个女人尖叫着逃开——她们之前的表情绝没有现在这么生动，涨红了的，露出牙龈地，愤怒地咆哮着什么。
都是些容易猜到的话。该死的恶魔，快从这里滚开，救命，我们要死了吗，救命……人们自发地聚作一团，慌张地拿脖子上挂的、手里握的、甚至是祭坛上摆的『圣经』来指着他，企图以此让这个胆敢埋伏在教堂里的恐怖异族不敢靠近。安迷修无力且无意辩解，他略带抱歉地朝惊慌的群众鞠了一躬，宽大翅膀骤然掀开，他从开着的彩窗那飞了出来。
安迷修来的时间不巧，另几个人先到了一步，雷狮抬起手指，朝树下比了一个「嘘」的动作，不出意料地听到佩利小声的抱怨。
「雷狮，我完成了。」
安迷修挥动着翅膀停在他面前，他的皮肤依旧苍白，以至于不得不将双剑刺在树干上以维持身体的平衡。
「这可不算是活着『走出来』，包括你最后那一下，算是附赠的？」
「那么你呢，特意叫你的那群狗过来又是为什么？」
雷狮不可置否地弯起嘴角，「没想到你还有力气去发现他们。」的确，海盗团的出现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，也是今天这件事的完美收场。
他并不打算白白告诉安迷修可以让自己返回天堂的捷径，作为代价，他要让身为一众恶魔的海盗团来狠狠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。
黑色的羽毛传达了他的命令，佩利原本正嚷嚷着地狱里头无事可扰，领着头就冲过来，见到他后又大喊大叫着老大你背后这玩意儿也太酷了，整得他不禁怀疑安迷修是不是隔着大老远的就听到了佩利的大嗓门。
「我原本想着你大概会被那些圣水圣经给搞死，结果你没有，没办法。」摊着手，一副无赖语气，「现在的你太弱了，我的狗也能咬死你。你可没少得罪过他们，安迷修，可别怪我无情。死了的话，我会给你收尸的。」
「欺软怕硬的海盗团么？」安迷修语含讥讽，却无所惧意，「你大可放他们过来试试，要是你不介意看他们被我反咬一口的话。」
雷狮眯起眼，不确定他这话的真假来。
无疑，教堂一役会让安迷修元气大伤，现在虚弱的他不过一只没用的老鼠，但他是否又有什么隐藏的本事呢？他狐疑地抬起头，正对上那双坚定异常的绿眼睛，仿佛在警告着他某种危险的存在。
安迷修这种怪胎性格能在地狱平安无事活到现在，实力不容小觑，如果他真的藏了什么可以反杀的本事的话……他倒不能让他们轻举妄动了。
「安迷修，我还没来得及问你，在神圣殿堂里被驱逐的滋味如何？」
雷狮一转念，索性先换了话题的方向。
「反正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。」安迷修意有所指，收起右手里的剑之后，他顿了一会儿，「无非就是远离这个城镇罢了。」
「你倒是看得开，一次两次的居然还能习惯。」
「没人会习惯的。」安迷修打断他，「你这招其实很有效，被人类用那种目光注视是很可怕的，远比你的那几条狗要可怕，我忘不了他们的目光，有时候几乎要让我的骑士道有所动摇，但是雷狮，仅凭这个你无法摧毁我的意志。」
随着他的话，那张脸露出某种奇妙的神彩，他分明是背对着光，手臂与下巴却被照得明晃晃的，像要溶进阴影里头一样。「我从未想过会输给你。」
雷狮低声笑起来。
他的笑声低沉而不加掩饰，仅仅是蕴含着趣味那样，不间断地响起。他高高扬起手，法阵击中了树下蠢蠢欲动的几人，惊起不大不小的烟雾。
「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手。」
他复而面向安迷修，「我得承认，要让你输得多花点时间，现在打倒你太浪费了。」笑容愈发嚣张，他挑衅道，「我要让你输得更难看，输得心甘情愿，输得痛不欲生。我要彻彻底底击垮你那坚不可摧的骑士道。」
TBC
FreeTalk：一个拖延症晚期碰上另一个拖延癌于是双双进入ICU拖更综合症病房的故事……这章算是过度章节，接下来会以类似单元剧的形式加快更新速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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